7月25日,电影《戏台》上映。影片由陈佩斯自编自导,黄渤、姜武、尹正、杨皓宇等人担任主演。面对暑期档的一众强敌,《戏台》凭借口碑实现票房逆势上涨,截至发稿时,累计票房已突破2.35亿。
在笔者看来,这部由众多老艺术家掌舵的电影,称得上是行业中的优秀之作。它是一出典型的“陈佩斯式”喜剧,能让我们在捧腹大笑的同时,心中五味杂陈。影片结束后,许多观众仍静坐在座位上,久久不愿离去。

《戏台》改编自他打磨十年、豆瓣评分高达9.0的同名话剧,曾场场爆满、一票难求,是无数观众心中的“细糠”之作。
电影围绕“戏台”搭建故事框架,巧妙勾连起前台的戏、后台的现实和历史舞台中的创伤与暴力。在三重空间的碰撞中,乱世时代的众生逐一登场,嬉笑怒骂皆有了最真实的依托。
陈佩斯说过,他的喜剧“不只是笑的载体,更是对生活的理解,对人性的触碰”。《戏台》正是用一个荒诞到极致的故事,包裹着一个严肃又悲凉的内核,精准地“敲打”了从民国到当下一直存在的某些通病——关于艺术与权力,关于初心与妥协。
月经前便秘是什么原因
百度 从这家媒体的报道可以看出,舒斯特尔刚上任一方的队员就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,这样难堪的一幕竟然出现在训练课程上,这确实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,这也难怪马林带领一方在联赛开局会连续惨败中超其他球队。
影片的背景,设定在民国军阀混战时期。
那是一个“城头变幻大王旗”的乱世,正如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所描述的,中国正经历着两千年一遇的“社会文化大转型”。旧的帝国秩序崩塌,新的共和形态尚不明朗。伦理与道德的枷锁一经松动,人性中野蛮的一面便暴露无遗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乱世抓枪杆,有枪便有权,道理和规矩都得让位于暴力。
《从晚清到民国》唐德刚 著,中国文史出版社 2015-06
而《戏台》最精妙之处,就是将这样宏大的时代背景,浓缩于德祥戏院这一方寸之内。电影打破了传统舞台的边界,让三个原本独立的“舞台”在一日之内,激烈地碰撞并相互渗透。
第一个舞台,是戏台本身。在这里,一切都遵循着梨园行几百年的规矩和艺术逻辑。
在京戏演员心中,《霸王别姬》犹如圭臬,不可撼动。霸王必须兵败,虞姬必须自刎,这是艺术的宿命,是美的绝响,也是梨园千年传承的筋骨。
戏班内部也有自己的等级秩序:名角儿金啸天是天之骄子,班主侯喜亭要八方周旋,整个团队围绕着“戏比天大”的信念运转。
可以说,这是一个相对封闭、拥有自身严密法则的理想化空间。
![]()
第二个舞台,是混乱的后台,一个为了“生存”而挣扎的现实世界。
艺术的规矩在这里被现实的窘迫不断挑战:金啸天私下里是个离不开鸦片的瘾君子;一场满座的好戏,随时可能因为地头蛇刘八爷的勒索而泡汤;侯班主满面春风的背后,是为全班老小生计发愁的焦虑。
这是个充满了妥协、交易与人情世故的“江湖”,比前台的戏更加真实,也更加残酷。
![]()
第三个舞台,则是动荡的大时代,一个只认强权的世界。
新上台的洪大帅带着真枪实弹的士兵,不由分说地包下全场。他象征着那个时代最蛮横的逻辑,将历史的暴力直接带入梨园天地。
他不仅当场击毙刘八爷,更带来了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:《霸王别姬》必须改戏,楚霸王也必须让包子铺伙计“大嗓儿”出演。原因无他,项羽兵败自刎的结局,对于有相同经历又刚打下京城的他来说,太不吉利;而大嗓儿与他同为老乡,几段唬人的唱辞,就足以令“棒槌”大帅暗暗叹服。
项羽不仅要过江,更要东山再起。在自娱与任性之外,这是新任军事统帅向旧政权发出的明确信号,其间的政治寓意不言自明。
![]()
至此,后台不再仅仅是准备演出的地方,它成为了权力和艺术直接交锋的战场。而那个原本万众瞩目的前台,反而变得无关紧要,演什么、怎么演,完全取决于后台这场权力博弈的结果。
最终,现实本身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戏仿。后台众人为了活命而编造的种种谎言、上演的种种闹剧,滑稽地复刻着外面那个更大、更荒诞的世界。
这种叙事上的安排,让影片的讽刺力量穿透银幕、直抵人心。
妥协、理想与众生相
影片在戏台的一方天地之间,还塑造了一群鲜活的角色,展现着乱世艺人的众生相。
侯班主是全剧的核心,他在夹缝中求生,为了保全整个戏班的性命,他不得不向强权低头,但转身后又对祖师爷的牌位连连叩首,以表愧疚。
这个角色之所以动人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观众看到了陈佩斯本人的影子。
陈佩斯在一次采访中透露,他当年离开春晚的舞台,投身话剧,正是因为无法忍受创作上的枷锁和行业内弄虚作假的风气。
而陈佩斯之所以可以洒脱地离开,正是因为他已经在多年的从业生涯中,积累了不朽的声誉和丰厚的财富。正如电影中的五庆班一样,那是曾为慈禧献艺、名震全国的大戏班,因而在面对强权时,颇有几分周旋与叫板的底气。
当然,侯班主面对权力干涉时的委屈、愤怒与压抑,也与陈佩斯本人的艺术追求形成了共鸣。可以说,陈佩斯不是在“演”侯喜亭,他就“是”侯喜亭。
![]()
金啸天和凤小桐,则是“戏比天大”信念的化身。
他们是舞台上的角儿,也是艺术的殉道者。尽管个人生活有污点,但在艺术原则上,他们毫不退让。哪怕冒着生命危险,也要在炮火中唱完原汁原味的《霸王别姬》。
但是,电影在残酷的底色之上,依然保留了一丝理想主义的温情。我们不妨大胆假设:如果没有蓝大帅在唱戏时的突然攻城,戏班子不改戏的命运会怎样?
答案几乎是注定的——他们将死于洪大帅的枪下。
影片结尾的炮火,既是历史的残酷,也巧妙构成了一种叙事上的“解救”。它让这些坚守者免于立刻面对血腥的结局,让他们的风骨得以完整地定格在舞台上。这或许是创作者在揭示必然的悲剧命运时,给予角色和观众的一丝慈悲。
![]()
大嗓儿作为“闯入者”,是那个时代的荒诞注脚。
一个送包子的底层伙计,同时也是一位“半吊子”票友,只因能吼两句戏,就阴差阳错地被捧成“角儿”。他的存在是对“外行领导内行”的辛辣讽刺,让本就混乱的权力结构显得愈发可笑。
然而,在一个政治腐化、社会瘫痪、民不聊生的时代,这种荒谬的人事错位,恰恰是历史的常态。
![]()
影片中唯一的女性角色——六姨太思玥,也是值得我们关注的。
她是大帅的附庸,一个被物质豢养的金丝雀。然而,思玥出身于书商家族,她对委身于大帅的遭际是充满了抵触之情的。
程为坤在《劳作的女人》一书中提到,20世纪初的北京城内,许多主妇会在私密空间里“嚼舌根”,对男性进行评判,甚至唾骂。思玥便是如此,在面对“假霸王”大嗓儿的河北方言时,思玥脱口而出“你可别学那老不死的说话啊”,可见其对于大帅的鄙夷之甚。
《劳作的女人:20世纪初北京的城市空间和底层女性的日常生活》[美]程为坤 著 杨可 译
而影片中,思玥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两场情欲戏。
她与洪大帅之间,是纯粹的权力绑架,毫无感情可言;她与金啸天之间,则更像是一种粉丝对偶像的“占有欲”。这两种关系,都与情爱无关,只有赤裸的欲望和交易。
正是这种现实的“浊”,才反衬出她对舞台上虞姬与霸王那种精神之“清”的极度渴望。可以说,这两场戏虽在观感上并不那么高雅,却直接将思玥这个人物彻底钉在了“悲剧”的底座上,让她的一切向往与挣扎,都变得更加真实可感。
![]()
影像化的话剧?
当然,一部引发广泛讨论的作品,也必然会伴随着一些争议。
其中之一,便是关于影片“话剧感太强”的质疑。
![]()
许多习惯了电影镜头的观众会觉得,《戏台》的场景单一、调度有限,更像是一部“影像化的话剧”。这种观感是客观存在的,笔者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也能察觉到较为明显的话剧风格。
然而,这种“话剧感”恰恰是影片力量的来源。密闭的后台,形成了一个高压的空间,所有的矛盾、阴谋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发酵、碰撞、直至爆炸,从而产生奇妙的戏剧张力。
观众无法通过频繁的镜头切换获得喘息,只能与角色一同感受那种分秒必争的紧俏。它迫使我们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演员的表演和台词的交锋上,去感受那种字字珠玑、你来我往的语言魅力。
可以说,这种“话剧感”坚守着戏剧最本源的魅力,并最终服务于电影的审美表达。
话剧版《戏台》
今天,我们为何需要《戏台》
好的电影,总能让我们看到自己所处的时代。
洪大帅的枪杆子,与今天某些挥舞着支票的资本、操纵着热搜的流量,在本质上别无二致。它们都是无知且傲慢的强权,企图让艺术屈服,让表达扭曲,让创作者带着镣铐起舞。
当文艺作品不再追求艺术的本真,而沦为“完成任务”或逐利的工具时,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何观众会将《戏台》这样一部坚守戏剧逻辑与人物弧光的电影,奉为珍贵的“细糠”。
![]()
影片结尾,城外炮火连天,戏院地动山摇。所有人都以为大难临头时,真正的艺术才刚刚达到顶峰。
始终在妥协的侯班主,毅然立于台上,神情专注地观赏这出原汁原味的《霸王别姬》;原本颓唐的金啸天,此刻精神抖擞,人戏合一,成为了真正的楚霸王;一心只想私奔的六姨太,也停下了脚步,痴痴地望着台上那份她一生都无法企及的,真挚与壮烈。
![]()
在一个充斥着网络热梗和“喜头悲尾”式强行煽情的时代,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喜剧也可以拥有振聋发聩的力量。
而“陈佩斯”这个名字,总能勾起70后、80后们最温暖的集体回忆。
他是“小品鼻祖”,是春晚上那个光着脑袋、自带喜感的绝对主角。我们熟悉他扮演的陈小二,看他笨拙地吃面条、卖羊肉串,在主角与配角的身份里反复横跳。
在小品《主角与配角》中,陈佩斯饰演“叛徒”
他镜头下的喜剧,回归了最朴素也最高级的创作方法:不依靠廉价的包袱,而是从人性的窘境与现实的荒诞中,淬炼出最深刻的笑料。
它让你笑,是因为人物在绝境中的挣扎是如此真实可笑;它让你痛,是因为你从那笑声中,听到了小人物尊严碎裂的声音。
![]()
他镜头下的喜剧,回归了最朴素也最高级的创作方法:不依靠廉价的包袱,而是从人性的窘境与现实的荒诞中,淬炼出最深刻的笑料。
它让你笑,是因为人物在绝境中的挣扎是如此真实可笑;它让你痛,是因为你从那笑声中,听到了小人物尊严碎裂的声音。
参考资料:
陈均:《三重戏台映照下的陈佩斯艺术寓言》,北京大学艺术学院,2025年7月。
袁云儿:《陈佩斯携<戏台>“王者归来”》,北京日报,2025-08-03。
秦子然:《陈佩斯与结构喜剧》,上海戏剧学院博士学位论文,2021年5月。
撰文 | 张鹤妍
编辑 | 钱琪瑶
*本文为搜狐文化原创,
未经搜狐文化允许不得转载,欢迎分享转发